【摘要】在城市研究和规划实践中，发现现实世界充满不确定性，城市规划面临越来越多不确定性的考验。传统确定性思维指导下的城市规划，存在着研究范畴不对等、知识容量不对等和时间上交错三方面的缺陷，影响了规划的理性。情景规划以其合理的描述、广泛的参与、持续的监测更新很好地解决了上述问题，成为规划领域应对重大不确定性问题的主要方法。本文从理论与实践两个层面，对比分析了传统的确定性方法主导下的城市规划与情景规划主导下的城市规划的异同：首先在认识论、基本原理和工作方法上存在明显差别；其次在城市规划编制实践中，存在单因素分析与多驱动力分析、单方案预测与多情景描述、主观判断与客观规律发掘、一站式规划与过程式规划、近期建设指导与策略影响评价五方面的区别。情景规划方法应用在城市规划中，与传统城市规划相比，可以有效地提高规划决策的适应性、灵活性和有效性。

【关键词】不确定性；情景规划；城市规划；范式

1 引言

我国正经历着大规模的城市化运动，旧城改造与新城建设此起彼伏，城市人口与城市建设用地变化剧烈，其幅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面对日益复杂的城市状况，城市规划预测20年后的城市发展显得力不从心。同时，城市并不是一个封闭的子系统，它始终处于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两大系统相互作用的进程中，并受两者的影响。气候变暖、极端灾害、生态危机、环境污染、技术进步、人类发展模式的选择等都将影响城市的发展，都需要城市规划对此做出响应。可见，世界的复杂性，未来的不确定性，对城市规划提出了巨大的挑战。

城市规划是对城市未来资源的统筹安排。决策者与规划师判断城市未来愿景、选择城市发展路径，在此过程中应用了各种理论与方法对未来进行分析和预测。随着认识的提高和技术的进步，预测未来发展趋势的模型越来越复杂。这一城市规划应对不确定性问题的范式研究思维范式就是建立在确定性基础上的精确预测。未来将会是什么样的？未来在多大概率下会是这样的？这种确定性思维根植于人类丰富的知识、对历史规律的把握和科学的预测方法。但是这种“问题导向式”的思考模式将影响我们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判断：以已经掌握的事物为基础，形成关于价值、期望以及选择的优先级的认知，却无法了解未来情况下的这些认知将会是什么。人们对于偏好、价值和期望的理解随着思考环境的转化而产生差异。因此，情景的构建是扩展人们相关认知的有效工具。情景规划使得人们对于城市问题的理解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许多被忽视的问题浮现出来。

本文围绕城市规划中应对未来不确定性问题的两种思维范式与实践方法——(1)确定性预测(确定性外推法)；(2)不确定性描述(情景规划法)——展开对比研究，从最根本的认识论出发，分析城市规划中的不确定性问题与范畴，进而阐述人类对不确定性问题的认识，提出两种思维范式应对不确定问题的思路和方法；重点分析情景规划方法产生的背景、工作原理与编制程序；最后通过两种思维范式指导下的城市规划实践，对比分析两者的异同，从而在思想上、认识上、理论上以及方法上理解传统规划研究范式的不足，明确情景规划研究范式的特点，在以后的规划中自觉引入情景规划，提高规划的科学性与理性。

2 城市规划中的不确定性问题与对不确定性问题的认识

2.1 城市规划中的不确定性问题

分析城市所处的客观环境,实际问题总是以不确定的表现方式和不确定的表现结果而出现。城市规划的主要问题就是认识并处理这些不确定性，即通过一定的路径、方法指导城市最终达到预先设定的理想状态(目标)。按照城市规划的工作原理，可将城市规划的工作过程分为目标和达到目标的方法两个层次。

2.2 对不确定性问题的认识论

卡彭特等按照人类认识世界的规律性将客观世界划分为四部分：(1)未知的不确定性(2)已知的不确定性(3)数据(4)模型已知的不确定性就是在此基础上进行预测和描述的。而未知的不确定性，占据了认知世界的绝大部分。正是由于大量的未知不确定性的存在，影响了利用模型数据对已知的不确定性的预测。这是因为通过模型数据方法预测出已知的不确定性的确定性结论，仅占所有不确定性可能中的很小一部分。因此，在广泛的未知不确定性面前，确定性预测显得毫无意义。

3 城市规划应对不确定性问题的研究范式

根据对不确定性问题的认识、应对理念、方法等的不同，可将城市规划应对不确定性问题分为确定性外推与情景规划两种研究范式。

3.1 确定性外推

承认不确定性是客观存在的，认为未来的不确定性遵循一定的规律，即从城市过去的历史中总结经验，并将其运用于城市未来的发展。

总结确定性外推方法，存在如下三方面的不足：第一，研究范畴不对等。利用确定性方法(经验外推、概率预测等)只能处理已知的不确定问题，但是更大部分的未知不确定问题却无法预测；第二，知识容量不对等。既有知识的局限性与未知世界的复杂性不对等；第三，时间上交错。

3.2 情景规划

3.2.1 为什么用情景规划

情景规划可以弥补以上三大不足，有效地减少不确定性。(1)研究范畴不对等。(2)知识容量不对等。(3)时间不对等。事实上，未来世界充满不确定性。认为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则陷入怀疑论；否认未来的不可知性，认为未来可以通过历史经验的推理而确定下来，则会陷入预测过度的藩篱。情景规划就是在预测不足和预测过度之间找到平衡。

3.2.2 什么是情景规划

至今为止，情景规划还没有权威的公认的定义。按照编制情景规划的结构化方法进行定义，普遍认为情景是通过一系列定性或定量的变量组合来描述未来系统的状态和由当前形势发展到未来状态的路径。情景规划是基于对历史经验外推、未来终端状态鉴别和预测事件的综合考虑得到的关于未来的场景。对面临的机遇和挑战进行评估，制定一套连贯的可行的替代方案供分析决策，其中包含了最相关的多种不确定性。其结果将扩大我们对未来风险的理解，弥补我们对未来可能的发展状况的忽视。

3.2.3 如何进行情景规划

总结情景规划编制文献与实践案例，可将情景规划总结为以下九个步骤：(1)拟定规划编制过程与参与人员。(2)确定焦点问题(3)确定驱动力(4)重要性和不确定性排(5)选择情景逻辑主线(6)编制情景规划(7)选择监测指标(8)不同情景的影响评价(9)备选策略的评估

4 两种范式在城市规划中的应用分析

确定性外推主导下的研究范式与情景规划的研究范式在认识论、基本原理与工作方法上均有不同。然而在理论上认识到了两种思维范式的差别还不足以指导我们的具体实践。以下将从两种研究范式在城市规划中的具体应用展开对比分析，从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与驱动力入手，对比分析两种范式指导下的城市规划的内在规律、规划过程、表达结果和成果应用等方面的内容。

4.1 单因素分析与多驱动力分析

4.1.1 单因素分析

以城市规划编制中非常重要的环节——人口预测为例。考虑人口增长对环境的压力，引入环境容量的限制因素，如以水资源的极限供给量对应的人口数量作为人口预测的上限，与人口数量的预测值共同构成未来的人口情景，例如高人口方案、中人口方案、低人口方案等。当前的人口预测，引入了复杂的预测模型，以提高预测的准确性和精度。随着模型中涵盖的影响因素越来越多，模型越趋于复杂，整体上表现出由简单的单因素分析向多因素多维变量预测的方向发展演变。

由于一些未知的隐含变量可能对未来人口发展发挥重大的作用，但是，模型公式不能涵盖所有的驱动力，而且有些变量无法量化进入模型；同时在模型预测中，识别出的影响因素按照既有规律发挥作用，并未考虑未来这些因素的变化，例如，用水资源容量作为人口的极限容量，是以现状水资源的保有量作为基础，未考虑将来气候变暖对水资源分配的影响，未考虑未来技术进步影响下人均需水量的变化，则得出的人口上限结论相当程度上不准确；因此，确定性思路支配下的城市规划，在众多驱动力作用下，将很难得出一个科学的确定性结论。

4.1.2 多驱动力分析

情景规划选择主要驱动力构成情景的基本逻辑框架，并与辅助驱动力一起构成情景故事主线，围绕多驱动力展开多个平行情景故事，避免了单因素预测的误导。

4.1.2.1 主要驱动力

同样以预测未来人口变化为例，考虑经济发展状况为主要驱动力，构成基本的逻辑框架。

情景	人口	经济	发展模式	政府管理	生态环境	市民行为与意愿
A	低增长	高增长	紧凑式	强	强	长期
B	高增长	高增长	蔓延式	强	弱	短期
C	低增长	低增长	紧凑式	弱	强	长期
D	高增长	低增长	蔓延式	弱	弱	短期

(1)逻辑A：在经济高速增长的背景下，人口低速增长。可以预见未来人口的增长率在逐渐

(2)逻辑B：经济高速增长，人口也高速增长。人口增长率在逐渐增加，规划期末人口的总量最高。

(3)逻辑C：经济低速增长，人口低速增长。人口增长率在降低，规划期末人口的总量较当前有所减少。

(4)逻辑D：经济低速增长，人口高速增长。可以预见未来人口增长可能延续现在的增长态势。

4.1.2.2 辅助驱动力

选择发展模式、政府管理、生态环境、市民行为与意愿四个驱动力作为辅助驱动力，与主要驱动力一起构成情景故事主线。

(1)发展模式：城市未来选择什么样的发展路径，蔓延式还是紧凑式？

(2)政府管理：地方政府是强化政府的领导能力，还是转而弱化政府对社会发展的干预，依靠市场经济的自我调节？

(3)生态环境：地方所处环境是处于生态脆弱、环境容量有限的敏感地区，还是处于生态保育丰富、环境良好的地区？

(4)市民行为与意愿：城市市民是注重眼前的短期利益，还是更加关注城市的长期发展？

根据各种驱动力的状态，选择最离散和最可能发生的状态组合，同时考虑各驱动力组合状态的最不利情景。

4.2 单方案预测与多情景描述

确定性外推主导下的城市规划，其最终的结论为某一理想状态下的蓝图。城市规划成为在确定目标、确定发展路径下的程序化发展过程。近年来城市规划编制过程中出现一种新趋势，即城市不可能完全按照未来理想蓝图实现，从而按照不同的人口规模和发展理念有备选方案。最终的规划方案为几个方案中择其一，或者融合几个方案特点的组合方案。总之，最终的规划编制成果仍是单方案预测的终极蓝图。但是，情景规划与之截然相反。

4.3 主观判断与客观规律发掘

确定性外推主导下的城市规划，单因素或多因素模型预测人口规模，选择某一种概率最大的人口规模值作为最终的预测值。事实上，这种预测隐含着规划师对于一些影响因素状态的判断。这种判断往往依据规划师个人的经验以及历史规律的发掘，摒弃了其他多种可能情况，选择了其中“概率”最大的一种情景组合，所以称为“主观判断”。在情景规划中，每一种情景都包含若干驱动力和影响要素，由这些因素的特定状态构成逻辑主线。要素状态之间以一种相互锁定的方式构成“客观规律”。例如，情景B，经济高速增长，人口高速增长，其锁定的客观规律为：资源消耗大，环境压力较大，城市蔓延发展，只注重眼前利益，政府强化管理等驱动力状态组合。则此情景下，规划师就要提出相应的对策，例如限制城市蔓延，倡导城市集约发展；保护生态环境，节约能耗；培养市民可持续发展意识等，以此来保持经济高速增长、人口高速增长的未来发展情景，而不应该选择城市大范围的粗放式发展模式。因此，情景规划更有利于各要素客观规律的发掘。确定性外推法做出的判断，其背后的客观规律易被忽视。

4.4 一站式规划与过程式规划

传统城市规划属于理想蓝图的终极式规划。由于选择了多种不确定情景中的一种情况制定政策措施，又由于环境的快速变化，很快发现这种“一站式”规划与实际相脱节，表现为规划不能很好地指导实践，进而出现了频繁的规划修编，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与财力。究其根本原因，还是这种“确定性”思想指导下的一站式规划的弊端：可塑性较差，对未来的适应性不强。情景规划中的监测指标可以弥补以上的不足。从驱动力中选择重要的、可量化的、可测度的指标作为监测情景发展状态的变量。

4.5 近期建设指导与策略影响评价

传统城市规划在未来理想蓝图的指导下，针对近期建设有所指引。一般近期建设指导确定建设地段的范围，落实各项建设的具体位置和估算投资，是对理想蓝图的具体实施。城市现行的政策措施是否有利于促进理想蓝图的实现？是否适应未来的变化？这些在近期建设指导中无法得到回答。

但是在情景规划中，非常重要的方面就是对现行政策在不同情景下的影响进行评估。这样能够识别现行政策的不足，使政策变得更适应未来的不确定性变化。如通过数据调查分析发现，现阶段人口增长率很高，但是经济发展缓慢，城市低密度无限蔓延，则未来需要警惕防止情景D的出现。因此，现阶段策略就应加强政府干预，严格控制城市用地规模，保护生态环境，一方面振兴地方经济，招商引资；另一方面限制人口的过度高速增长，使得人口增长与经济增长保持在合理的范围内。近期，在监测指标没有异常变动的情况下，人口按照现在的增长率增长，但是应强化政府管理，加强生态保护，调整用地配置，限制低密度蔓延。随着情况的发展，监测指标值的变动，策略也会随之变化。通过政策措施在情景中的模拟应用，就会发现不足，并及时更正以适应未来的变化。

5 结论

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充满了不确定性。人类凭借有限的经验、知识去认识无限的未知世界，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城市规划作为一种统筹安排城市资源以应对不确定性的面向未来的工作，要处理目标不确定和(或)方法不确定的问题。传统的确定性规划认为未来的不确定性由过去的逻辑规律自然发展而成，因此建立在模型预测——将过去的规律外推以预测未来的发展状况——基础上的理性规划成为规划领域处理不确定性的主要方法。从普遍的认知领域，到城市规划的编制与实施，都证明了基于确定性的规划预测存在“测不准”的情况。因此，情景规划作为应对不确定性的方法应运而生，而且应用在规划领域，很好地完成了在长时间、高不确定性环境下的策略制定。

城市规划面对不确定性问题需要转变研究范式。确定性思维与情景规划思维在城市规划中存在单因素分析与多驱动力分析、单方案预测与多情况描述、主观判断与客观规律发掘、一站式规划与过程式规划以及近期建设指导与策略影响评价五个方面的区别。情景规划在使用条件、原理、工作方法等方面能很好地弥补传统确定性规划的不足。情景规划不是改变确定性规划，而是对理性规划的必要补充，使得规划人员在面对未来不确定性时更加理性。同时，情景规划扩大了规划人员的研究思路和视野，打破了规划编制的固有模式和程序，增加了许多易被忽视的信息，从而使得规划决策更加务实、灵活、富有弹性。当然，由于情景规划编制的复杂性，需要处理庞大的信息，同时需要专家学者的广泛、深度参与，一般适用于大型的、重要的研究议题。如北美近期展开的基于气候变化的规划应对研究与实践，充分应用了情景规划制定策略与措施。但是对于一般的城市规划问题，本文亦提出了应对不确定性的思路与工作程序。期待情景规划的引入，能提高我国城市规划的编制水平，提高城市规划策略的科学性和合理性。